講者：Mujibul Alam Khan / 孟加拉籍社會觀察者
撰文：曾育慧 / 南亞觀察主編
猜猜看，2018年世界盃足球賽的主辦國是：阿根廷?巴西?德國?俄羅斯?台灣? 答案：孟加拉!? 今年的世足賽在俄羅斯沒錯，但為什麼阿根廷、巴西和德國人都需要孟加拉的加持? 不蓋你，阿根廷超級球星梅西渴望從孟加拉人身上得到信心。特地把孟加拉球迷的加油影片放在臉書上，助他帶領國家隊一舉擊敗奈及利亞，驚險擠進16強。還有，德國政府竟然痴痴等著一名孟加拉農夫親手縫製的國旗，難道德國自己沒錢做國旗? 怪哉，巴西政府竟然派遣外交使節團到孟加拉，觀看巴西出賽的轉播!! 為什麼不去俄羅斯看?
如果在世足季造訪孟加拉，你可能會誤以為世界盃足球賽的現場就在這兒。而且不是這一屆，是每一屆！孟加拉全民對世足的熱愛程度超越一般的粉絲等級，也因此吸引了超級球員、足球大國和FIFA的重視。即使從未打進世界盃，依然在足球史上留下經典身影。這樣的記錄不是來自政府，而是一般人、農夫、鄉村女孩這類再平凡不過的小人物，以單純的心思和無悔的熱情行動打造出來的。
熱鬧激昂的世足主題充斥在這個人口稠密的浪漫國度，放大的愛意強到令人無法忽視。每到球季，主要參賽國的旗幟高懸在家家戶戶的屋頂與擁擠的街道兩旁，形成五顏六色的萬國旗海，一改平時雜亂無章、缺乏美感的市容。路人不是身穿球衣，就是在路邊買球衣，再不然就是駐足在任何有螢幕之處看球賽轉播、重播與報導，晝夜不分，管它紅眼不紅眼。曾有好事的律師認為人民肆意高舉外國國旗的風氣不可長，主張應加以禁止，避免造成對國家認同的混淆。此言一出立刻罵聲四起，深知民情的司法機關特別發出聲明，表示世足期間懸掛外國國旗是特別時期的例外，不予受理，才平息一場風波。
這裡的人獨鐘南美風。有人說孟國球迷有一半支持巴西，另一半效忠阿根廷，雖不中亦不遠矣。所有能踢球的場地幾乎都是黃綠隊跟藍白隊在對打。最近三次的世足年，孟加拉人還會挑選五一勞動節的隔日，找當地球員在國家體育館舉辦「巴阿」大戰自嗨。2011年，也就是上上屆世足的隔年，阿根廷與奈及利亞的國家隊原班人馬，包括梅西在內一員不少，在FIFA的安排之下，專程移師到孟加拉為他們的忠實球迷演出奈阿友誼賽。如此高規格的球迷回饋，令有錢請不來的國家分外眼紅。
愛你6公里
究竟孟加拉粉絲做了那些事令世足界另眼相待? 德國迷雖沒有巴、阿迷人數眾多，但也不在少數，今年最令人動容的是一名農夫的故事。住在北部Magura，務農維生的阿姆加（Amjad Hossain）因為被源於德國的順勢療法(homoeopathy)治好宿疾而感恩在心。目不識丁的阿姆加沒有德國朋友，更不可能去德國，一直苦無機會報答。事實上他連首都達卡都沒去過。一直到2006年世界盃時，他驚喜地發現德國也有參賽。看著鄰人插國旗的插國旗，穿球衣的穿球衣，他靈光一現，「沒人支持德國，不如我來做一面大大的德國旗，讓所有人都看見。」從那天起，他開始縫製黑紅金旗，即使那年德國表現不佳，阿姆加對德國的信心絲毫不減，相信有朝一日世界會看到德國的優點，而德國人也終會知道他感恩的心。他努力工作、努力存錢買布料不斷地縫，到了2014年，這面國旗的長度累積到3公里。這一年，德國過關斬將，農夫的心願終於成真，也能向平日嘲笑自己的村人大聲誇耀德國。這個故事在德國奪冠後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傳到FIFA與德國球隊，球隊特別在賽後寄出紀念球，由德國駐孟大使親手交給這位頭號支持者，德國政府還另頒終身球迷證書，未來阿姆加出席德國隊出場的比賽都將由德國政府贊助。
故事還沒完，農夫阿姆加沒有在2014年德國摘下金盃後停下來。到了2018年，已經增長到近6公里的德國旗，是農夫前前後後賣掉60多坪土地的心血結晶。孟加拉人愛足球就像談戀愛一樣瘋狂，而且一愛就停不下來，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豪宅改裝的巴西之家
孟加拉人常說他們之所以支持巴西隊，是因為只有巴西能充分地展現足球之美。沒錯，浪漫、隨性、華麗的森巴球風，與孟加拉人的性格超搭。今年的球迷奇聞之二，就是有富商把自家豪宅，整棟從裡到外粉刷成黃綠圖案，漆上巴西國旗，正門還寫著：「歡迎蒞臨巴西之家」。巴西對孟加拉人如此的愛護感到十分好奇，由巴西足球協會、外交官和媒體組成的世足使節團竟然不去主辦國俄羅斯，而是來到孟加拉與當地人一起看巴西出賽轉播，體驗不下於本國的激情指數。
下田瘋世足
富商能灑錢，而沒錢的一般人依然能發揮創意與誠意。奇聞之三是關於一群農夫因為支持巴西隊而改善生活的故事。一群在別人田地裡打工的雇農，他們的世界觀是來自巴西隊踢足球。支持巴西隊的方法，就是變成巴西代言人。第一步，提高巴西隊的曝光率。世足期間全員得準備巴西球衣，穿球衣出門，再一起穿球衣上工。村子裡突然出現巴西隊，連球衣顏色不同的守門員都有，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第二步，展現巴西隊的團結。這一組團隊紀律嚴明，只要有人忘記穿制服就不能跟大家一塊兒工作，而且會被勒令停工做為處罰。因為有支持巴西這個共同目標，還訂定了行為規範，這一組雇農走到哪兒都得到讚許的眼神，士氣高昂、工作氣氛歡樂，結果他們的產出竟然比其它人高出許多，一時之間大受雇主的歡迎，搶著邀請他們去工作，他們的工資也提高了一倍。團員在受訪時，表示他們還是跟平常一般的認真工作，會這麼做的動機並不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但特別強調，如果不是巴西，他們不可能像此刻得到那麼多人的認可和工作尊嚴。
我的冠軍孟加拉女兒
世足對於女性發展也有助益。孟加拉的女足隊員去年在國際揚眉吐氣，以全勝的成績奪下南亞足球聯盟盃冠軍(SAFF U15 Championship 2017)。她們的故事堪稱「我的冠軍女兒」孟加拉版或足球版。這些女生都是偏遠而保守的窮人家女兒。這從她們光著腳踢球、家裡不許她們穿短褲運動可略見一二。近年來，孟加拉政府和FIFA合力推廣足球運動，鼓勵女孩子走出家門、參與體能活動。在這個脈絡下，一群素人女生締造佳績，在2016年亞洲盃16歲以下組淘汰台灣(中華台北)隊，繼而在2017年打敗常勝軍印度，勇奪南亞盃冠軍，一直到2018年持續橫掃亞洲各大賽事。在過去，國家足球隊從來沒得過國際獎盃，沒想到第一座足球冠軍竟由小女生捧回來。其中有位梅西女孩，11歲參加跨校比賽就嶄露頭角，進攻與創造力頗有大將之風，大家喊她梅西。年紀還小的她不知梅西何許人也，以為是在嘲笑她還辣嗆回去，也許她更想當自己。她們也替家鄉爭取到電力，讓留在家鄉的父老姐妹能從電視看到她們踢球、為她們加油。足球，為沒有電的社區帶來燈光與便利，也為女性的處境灑下改變的種子。
在女性之外的弱勢人口，貧民窟的住民並沒有被遺忘。許多非政府組織(NGO)在貧窮社區廣發球衣、舉辦「巴阿」對抗賽、安排露天轉播，讓他們與全國人共享嗨到不行的世足熱，跟所有人一樣有著支持某個球隊或球星的喜悅與期盼。「瘋世足」，變成了沒有人被排擠的全民運動!
足球經濟
除了女足之外，足球也為孟加拉帶來豐厚的額外收入。以成衣紡織業為外銷主力的孟加拉供應32個參賽國的球衣、國旗和周邊商品出口總值已超過十億美元，而這只是僅供出口，不得於本地販售的部份。1億6千萬人口的龐大國內需求更是商機無限，得靠全國的家庭裁縫來填補這個缺口。瘋世足的基本消費少不了球衣和國旗，而且是從小孩到大人，從都市到鄉村都用得上。這些簡易的產品生產門檻低，大家都可以做。不管是賣布的、批發商、零售業，還有不少家庭裁縫為了趕世足訂單，還另外雇用鄰居來幫忙，全國動起來，日日無休。跟成衣工廠的工人不到100美元的月薪相比，有受訪的家庭裁縫就表示，世足季每月只要縫旗子便可賺滿3萬元台幣。雖然是四年一次的就業榮景，規模依然驚人。
世足拜拜
阿根廷被淘汰時，孟加拉有一半的人心碎了。在巴西也打包回家的那天，當地的報紙頭條是這麼下標題的：孟加拉與世足說再見！即便當地球員在決賽前一天的模擬賽精準地踢出「法國隊」擊敗「克羅埃西亞隊」的結果，孟加拉球迷恐怕已經在為四年後另一回合的瘋狂開始準備了！
後記：本文內容整理自2018年7月14日於孟加拉周末講堂x食堂(tasteofbangladeshtw@gmail.com)的7月主題演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