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印度,許多人首先想到的是「文化的印度,宗教與靈性的土地、瑜珈與諸多靈修大師的家鄉」,但印度同時也是一個現代共和國,有極大的政治與經濟規模,而非僅是文化的存在。自21世紀以來,面對其北方鄰國-中國-的快速崛起與問鼎世界霸權的野心,印度作為傳統南亞唯一的大國,也在近幾年與中國發生過的多次小規模邊境衝突,及國內消費市場被中國製造的商品淹沒經驗中,切實地感到來自北方的軍事與經濟威脅。

著|萬庭威,來西天大多時間不是在取經而是在求生的留學生。

印度「靈性力量」的論述:有關「法」概念

相較於中國在20世紀末透過改革開放,成為世界工廠的工業化發展,以致可以大做以新生經濟和軍事力量為後盾的中國夢,21世紀的印度同樣有身為大國的自覺,但要如何後發先至而崛起,與中國及歐美西方世界互別苗頭,便是當今印度中央政府執政黨的主要外交焦慮。於是,一個外人看似極詭異,但在印度的脈絡下卻相當合理-以靈性力量為後盾的大國崛起-便應運而生。而這便是我參與2021年11月7至9日於印度那瀾陀大學(Nalanda University)[1]舉辦的第6屆「Dharma Dhamma Conference」(以下簡稱為DDC6)後的感想。

第6屆「Dharma Dhamma Conference」活動海報/India Foundation

「Dharma Dhamma Conference」為印度基金會(India Foundation)固定舉辦的旗艦活動之一,主要提供宗教界人士與宗教學者一個對時事交換意見的平臺。

2021年DDC6的主題是針對Covid-19疫情邀集印度宗教界人士與宗教學者從印度宗教傳統特有的「法」(Dharma-Dhamma)討論疫情後的世界,並探討「法」能在後疫情時代發揮什麼樣的功能,因此2021年的DDC6主題即為「Dharma-Dhamma Traditions in Building the Post-Covid World Order」。

Dharma與Dhamma為梵文、巴利文兩種不同語言對同一字彙的不同拼字。上千年來此字的中文都翻譯為「法」,在中文裡是一般指佛法,畢竟由印度傳播至漢地的宗教為佛教而非吠陀宗教。梵文[2]跟巴利文這兩種語言分別是印度教與佛教的經典語言,因此該會議特意並列此兩種語言即是為了一次含括印度起源的兩大宗教傳統。而且就歷史上而言,佛教的許多概念是對印度古老吠陀宗教的全新另類闡釋或進一步延伸,故而並列兩者在概念上並不至於扞格,但在語言上同時顧及兩個不同宗教,相當細心。

印度宗教並不侷限於印度教與佛教,在印度本土有相當多信眾與完整組織的宗教。例如耆那教、錫克教等。與會人士雖在談及「法」的時候不忘點綴地提及非印度教和佛教的其他印度宗教,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印度本土的主流宗教是印度教,在海外的印度輸出宗教主流是佛教。

印度基金會官方Youtube收錄本次會議的直播內容/India Foundation

DDC6:不只談論後疫情,更隱含印度民族主義

2021年的會議-DDC6-為那瀾陀大學與印度基金會兩單位合辦。其中印度基金會在印度的智庫界為較年輕、新生的單位,但其影響力在當代印度政策圈不容小覷。

依印度主流媒體之報導所稱,2017年時的莫迪政府內閣就有4位部長級人士在該基金會擔任理事,其與印度人民黨的關係密切不在話下。該基金會作為親印度人民黨的智庫,為其內政、外交政策提供學術上的奧援,並發行印度基金會雙月刊(India Foundation Journal)、Chintan網誌與播客(podcast)、定期與不定期研討會等等傳播其研究成果。

印度基金會與印度人民黨政府關係極為密切此一事實從DDC6開幕式與閉幕式的主要來賓以及與會人士陣容就不難看出,開幕式由印度副總統納依度(M Venkaiah Naidu)致詞;閉幕式則由印度外交次長雷奇(Meenakshi Lekhi)致詞,此外,不丹駐印度大使內姆吉爾(Vetsop Namgyel)亦全程參與並於會議期間發表演說;印度人民黨前秘書長馬達哈夫(Ram Madhav)[3]則是擔任大會主題演講的講者。除上述人物外另有其他眾多印度本地非政府組織(NGO)與重量級學者參與,熱鬧非凡。

濕婆所持的三叉戟(Trishula)及達嘛如鼓(Damaru)是印度教信仰中重要的符號/ Naman Sood, Unsplash

關於DDC6的會議主題Dharma-Dhamma「法」的意涵以及為何此次會議主題是「法」在建構後疫情的世界秩序的功用,大多數講者和發表人多有一個共識,即是「法」作為印度特有的傳統,應在後疫情時代建構「新世界秩序」(New World Order[4])扮演積極指引規範價值的功用,亦即在中國與西方雙雙在疫情期間紛紛顯露出不稱職的樣態後,在後疫情世界重建過程中應由印度作為價值秩序的引領者。

「法」的意涵與精髓,以及如何實踐於後疫情社會

關於此次會議所謂「法」的意涵與此次會議所謂「新世界秩序」是圍繞哪些議題與新挑戰需要新秩序,由大會主題講者達斯(Sadhu Bhadresh Das)[5]與馬達哈夫兩人的演說分別闡明。

達斯以梵文唱誦經典詩句開場,主要圍繞印度哲學與宗教經典展開,引用勝論派(Vaisheshika)[6]與彌曼沙(Mimansa)[7]經典,主張「法」的作用是維持、持續、保存一切事物,並且能夠由從內、從外清淨宇宙。「法」可以清靜身、心、社會、環境、靈性,而此種清淨恰好與因為不清淨而招致的病毒感染是相反的狀態。他表示,在印度教的儀式與生活常規裡,手部與足部的清潔都是必要程序,若能在衛生與宗教靈性修持兩者之間發現關聯性並實踐相應的瑜珈修行,並不難發現依照印度教的生活方式就是保持清潔而能降低病毒感染風險。

「法」同時是社會性的,它是人際間的相互責任與關懷、社會紐帶的聯繫原則,因而除了上述的衛生面向,更含括群體責任的社會意涵,若強調其靈性面,更是指向對(印度教諸)神與梵[8]的崇敬而生的靈性清淨。換言之,「法」的實踐與維持以至於圓滿是維繫個人、群體生存的核心。

達斯為印度教出家修行人,因此不意外地以宗教角度出發定義「法」。其他講者與發表人,如巴特(S.R. Bhatt)教授則強調,「法」在印度宗教與文化傳統裡,雖確實有宗教的面向,但它與歐洲的宗教概念不同,「法」也是一種生存方式與生活實踐,因此在印度文化裡也有非宗教性的一面。倡導「法」並非傳教,而是價值與文化的傳揚[9]

印度人民黨前秘書長馬達哈夫則表示,全球在經歷Covid-19疫情後,「新世界秩序」正在醞釀。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至今70年由歐美主導的,以經濟、貿易、安全為主軸的世界秩序正面臨危機。他表示,此波疫情危機讓不同於前三者(經濟、貿易、安全)的4個議題成為新世界秩序的焦點:氣候變遷、醫療照護、新科技、人權與自由。

而印度應以此為轉機,重回印度傳統的「法」作為指引應對新議題的方針,並在新世界秩序的新典範形成過程發揮印度的影響力。例如,氣候變遷即是人對環境的不尊重以及破壞生態的後果,「法」的人與宇宙和諧價值觀即有導正的效果;「法」對於清潔的要求以及瑜珈修持對醫療照護的西方科學典範具有提供另類典範的功能;新科技造成的倫理問題,諸如人工智慧自動操控無人機運用於戰爭將造成究責困難,即是科技凌駕人性後的倫理問題,而「法」的人本價值觀與此種人性剝奪的困境毫不相容;最後,人權與自由觀,在「法」的傳統可以補足西方原本僅就身體、心理的自由保障提供更上一層的靈性自由內涵。此4大議題為此次DDC6主題所牽涉的主要層面,也為此次會議的方向定調。

另值得注意的是,印度教與佛教界的重要人物,斯瓦敏(Swami Vigyananand)在會議期間提出 「法的故土」(Motherland of Dharma-Dhamma)概念,指印度的「法」曾經發揮重要影響力的地區,北至日本南至印尼,包括整個南亞、東南亞、東亞、東北亞地區,認為這是印度的「法域」,也是亞洲重振以與西方價值分庭抗禮的價值內涵。振呼與經書宗教(指基督天主教、伊斯蘭教、猶太教)的團結性與人欲主導自然相比,印度傳統的「法」及其領域必須跨越現有分裂,團結起來提倡人與自然和諧合一的「法」作為另類甚至是抗衡的價值體系,而印度作為「法」的發源地自然必須擔負團結法域內國家的責任,並且建構具有實質內容、可實踐的合作框架與議程。

世界印度教基金會(World Hindu Council)理事長斯瓦敏/vhp-america

其餘講者與文章發表人則是針對會議的10個子議題的某一議題作闡述,包括後疫情世界的「法」、全人醫療照護、氣候變遷與生態危機、價值導向教育、「法」與企業社會責任(CSR)、社會和諧與宇宙和平、人本中心導向的治理、人性尊嚴人權與責任、當代危機下尋找傳統中的可用資源、將科技靈性化。

抽象的「法」,實踐的難

在我個人的觀察中,大多講者與發表人並未提出特別驚豔的觀點。我有參與的幾個論壇主題,如『「法」與企業社會責任』,大多數發表人其實只是試著引用印度教與佛教經典裡的相互照顧責任與歐美的企業社會責任內涵作類比,但實質上我個人不覺得他們的主張與歐美的企業社會責任有什麼不同;「全人醫療照護」此一主題的眾發表人更只是大量引用印度傳統醫療阿育吠陀文獻展現印度的傳統藥草與療法是有效的另類醫療,而此類論點也只是各種既有另類療法論點的老調重彈;『後疫情世界的「法」』的論壇則更堪稱是印度教與佛教經典背誦引用大會。此次研討會的各個子論壇,我感覺並未聽到實質性、建設性的發表。但這類情況於事後反思,早應該在預料之內。

佛教的影響力在整個東亞、東南亞、東北亞相當巨大,而且印度文化也藉佛教傳播到這些地區,而與這些地區的文化相互融合,成為亞洲共通語彙與概念的一部分。因此與同樣位處亞洲的漢字文化圈比起來,範圍更廣,而且還將漢字文化圈完整覆蓋。

DDC6可謂是在疫情尚未結束前就「超前布署」,思量印度要如何在疫情造成的全球動盪與重整情勢下,主動地以其文化與宗教傳統的「法」作為核心價值,導引世界秩序的典範變遷。主辦單位印度基金會是與印度當前執政黨(印度人民黨)關係密切的智庫單位,不免讓我聯想到這是否是印度在亞洲崛起想獲得的另類主導權—靈性大國崛起—與中國的經濟、軍事崛起作為差異化特色的嘗試。

位於印度北方喜馬偕爾邦東北部的斯皮提山谷(Spiti Valley)佛像/PARTH VIRADIYA, Unsplash

印度人民黨在內政是訴求印度民族主義暨民粹政治(Hindutva);外交方面則是嘗試以印度教暨佛教傳統,對整個亞洲地區的深刻影響作為施力點,擴張印度勢力範圍,從局限南亞到含括整個南亞、東南亞、東亞、東北亞,由印度主導此區域的議題設定,讓21世紀的亞洲崛起由印度領頭而非中國。

然而不論是人本中心、人和宇宙和諧合一、互助美德等等,這些在會議上被強調是「法」的價值實踐,其實在別的文化傳統也可以找到相類似的概念。

我個人認為真正區分印度文化傳統與其他文化傳統不同的地方還是宗教儀式與宗教哲學本體論等等面向,若回歸到世俗層面的美德與政治治理,其世俗程度與其他宗教為主的國家並無太大差異。同時,我在會議上不斷聽到講者與發表人引述印度教與佛教經典。再怎麼說這些也終究是宗教教義,只能提供非常概要,但空泛的行為準則。僅就宗教上、靈性上的大原則做闡述,要怎麼落實到世俗仍然是未知。較悲觀地來看,我個人認為這將無法在國家政治與國際外交的層面上實踐陳義過高的靈性教導,而最終恐怕只能淪為空談。

我認為DDC6選題為「後疫情世界的法傳統」相當聰明,時機點抓得恰到好處,發言位置又良好。COVID-19疫情起源於中國的隱匿與起初不作為,又因歐、美主要工業國吝於提供開發中國家足夠資源,以建立免疫防護,反以自保為先的早期舉措,而釀就綿延超過2年不止的全球性疫情。在中國與歐、美相繼「貢獻」全球疫情發展的背景下,實在難以找到比印度更適合大談後疫情價值觀重建的候選國。

不過大談價值觀是一回事,有沒有實際能力實現這些價值觀又是另一回事。

印度欲作為精神與靈性的大國崛起和中國欲作為經濟與工商的大國崛起,兩者一個是形而上,另一個是形而下,都試圖輸出異於歐、美的價值,內涵卻大相逕庭。21世紀號稱是亞洲的世紀,印度與中國兩個亞洲大國,同時也是全球人口前兩大的國家,在未來於國際政治上的相互角力是值得觀察的事件。

當前印度人民黨在聯邦層級幾乎是沒有敵手,中間偏左的傳統大黨國大黨幾無還手之力,怎麼選都選不贏,與地區性政黨的聯合亦不順遂,印度人民黨的執政短期內似看不到終結的跡象。近期在印度國內高打「印度製造」口號與全國上下紀念獨立建國75周年,自由與進步的印度人民黨若持續執政,恐與經濟、外交、軍事上具侵略性,價值上敵視自由的中國多有摩擦。

對於同樣認為中國是個麻煩製造者鄰居、宗教也非常盛行的亞洲大國印度,臺灣人若能更多了解與臺灣迥異的印度大國觀點及其政治、宗教、經濟發展,或許有助於我們更明瞭臺灣作為中型國家在亞洲以及全球的相對位置而避免持續迷途。


編按/作者按

[1] 那瀾陀大學係印度中央政府在國會上下兩院通過那瀾陀大學法案(The Nalanda University Bill, 2010)後正式成立的中央大學(Central University)。該校之成立係印度政府欲重振印度古代知識與印度宗教傳播重鎮-那瀾陀,並獲得東南亞、東亞與紐澳等17國的支持。創校初期該校國際參與頗多,並先後曾由諾貝爾獎得主沈恩(Amartya Sen)與新加坡前外交部長楊榮文(George Yeo)擔任校長。但兩人在印度人民黨(BJP, Bharatiya Janata Party,目前印度聯邦政府的執政黨)上臺後,以印度政府當局干涉學術自由為由分別於2015、2016年辭職,自此之後該校之人事、財務與規劃配合印度中央政府政策的趨勢漸明顯,而相對地國際參與色彩則漸淡薄。

[2] 較古老的梵文是吠陀經典所用的吠陀梵文(Vedic Sanskrit),晦澀難解。在梵語文學家帕尼尼(Panini)所著作於西元前5世紀左右,劃時代的文法書《八篇書》後確立了經典梵文(Classical Sanskrit)延續至今,仍是當今印度教的經典語言。大乘佛教的經典語言為佛教混合梵文,為一有自己獨立傳統的語言,但至今仍留存者乃斷簡殘篇。大乘佛教流行地區已經有大量的中文與藏文翻譯,且以當地語言為宗教儀式所使用的語言,佛教梵文僅為學者鑽研而非普遍使用的宗教儀式語言。東南亞上座部佛教區仍然使用屬於起源於古印度的外語,巴利語(Pali),作為經典記載與宗教儀式使用的語言。佛教三藏經典最早成型、起初為口傳而後傳播至斯里蘭卡才以書面記載、且有史料可證的語言也是巴利文而非梵文。巴利文佛教三藏經典的大致輪廓與內容共通於眾多佛教傳承,因此主張巴利文就是佛教的語言雖不準確,但也並非完全罔顧事實。

[3]印度人民黨(Bharatiya Janata Party, BJP)前秘書長,右翼印度民族主義組織國民志願服務團(Rashtriya Swayamsevak Sangh, RSS)前主席,現任India Foundation董事。除活躍於印度政壇外,亦著有專書Uneasy Neighbours : India and China after 50 Years of the WarThe Hindutva Paradigm: Integral Humanism and Quest for a Non-Western Worldview

[4]須注意的是在英語世界(主要是美國)裡,New World Order是反疫苗(Anti-Vaxxer)論者、匿名者Q(QAnon)等等陰謀論社群,用來指他們想像中的世界菁英操縱、奴役全人類的計謀。或許是巧合還是其他未明原因,DDC6的與會者用New World Order描述印度應主動參與      形塑的新世界秩序。這與美國陰謀論者的所講的New World Order並不相同。

[5] Bochasanwasi Akshar Purushottam Swaminarayan Sanstha(BAPS) Research Institute主席。其專長梵文,以經典梵文對《奧義書》、《薄伽梵歌》與《梵經》寫過5部注釋書,為BAPS的出家修行人暨梵文學者。

[6]印度正統6派哲學其中一派。特色是著重研究宇宙中所有現象,以哲學式分辨、分析作為方式。特色是以六種句義(梵語padārtha,類似西方哲學的範疇)總結千變萬化的宇宙界的真相:實(梵語dravya,指存有者的實體)、德(梵語guṇa,指存有者扣除掉實體與運動後剩餘的所有屬性)、業(karman,指存有者扣除掉實體與屬性後的運動)、同(梵語sāmānya,指相同關係)、異(梵語viśeṣa,指相異關係)、和合(梵語samavāya,指使前五種各自獨立的句義「此中有此」而能同一於一現象的原理)。

[7]彌曼沙(梵語mīmāṁsā)的意思是探究、思惟,亦即對吠陀經典文獻做探究、思惟。印度正統6派哲學中有其中一派圍繞著對吠陀正典做思惟的彌曼沙文獻建立:前彌曼沙派(梵語pūrva-mīmāṁsā),其哲學性質極為淡薄而多著重在吠陀經典裡的祭儀、神學闡釋。

[8]Brahma/Brahman的固定翻譯,可以指梵天神、婆羅門、或者是指宇宙的終極實在,須按上下文決定。此處本文作者認為達斯應是指宇宙的終極實在。

[9]此話雖真,但印度經典本即宗教、哲學無法分離,因此也很難完全不牽涉宗教層面而單純強調「法」的世俗價值,即使是強調「法」的世俗價值,想要闡述它還是不得不回到印度宗教與哲學的梵文經典以提供理據。

本文圖片來源: Naman SoodPARTH VIRADIYAUnsplashvhp-americaIndia Foundation